山中雪满

那条名为时间的河流前方,只有无尽的孤独和黑暗

春风不度【章二】

落水事件后,闵凉被英国公关在祠堂罚跪,理由竟是冲撞太子,整整三日两夜,只有小厮每天送来一碗生水。闵凉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混沌性子,头一遭晓得了什么叫恨。第三日夜里,望着幽寂的长明灯,祠堂内长燃的香炉散开似有若无令人作呕的香气,闵凉咬紧牙,阖上因高烧而通红的眼睛,昏倒在蒲团上。

......

“......胡马依北风...越鸟巢南枝...相去日已远..."

歌声时远时近,似冥冥中的箴言,又在下一瞬遁入黑暗,闵凉被一阵剧烈的头痛唤醒。

“咳咳.....哥在思念谁,以至于衣带日缓呢?”闵凉欲开口调笑,才发现声音涩哑难听极了。

柔和低回的歌声一顿,室内燃起昏黄烛光,床榻边微微沉下去,闵泽常含笑意的眸子沉静的端详他,“你醒了?你倒是会偷懒,明明只是普通伤寒,竟睡了两天,父亲已经消气了......你呢,我害得你生病,你可怨我?”

闵凉刚出生不久便染了伤寒,虽则他并无记忆,不过听奶娘说,他那时病的极其骇人,大雪纷飞的隆冬天气,巴掌大点儿的小娃热得似火炉般烫手,却不哭不叫,一双眼睛如同琉璃珠子可心疼。大人们都道他烧傻了,以为他熬不过去了,却被还是个孩子的闵泽抱去屋里看着,几日后,竟能一口一口的喝起米汤来。

闵凉的命是闵泽捡来的,他打小就记得。

他靠坐在闵泽怀里,就着兄长的手喝了口温热的姜汤,舒服地眯起眼,“哥这照顾人的习惯,可一点没变,宋妈天天念我,我能囫囵个儿长这么大,得亏你喂得几口米汤,听都听腻了。你说?就算你再踢我十回八回,我也只能怨自己屁股长得不好哩。”

闵泽执匙的手顿了顿,又舀了一勺汤,吹了吹送过去,眼角攒出笑意,“与其说自己屁股的不是,不如改改头脑简单的毛病。”

闵凉盯着闵泽,认真道,“我真不能让假小子嫁给太子。”

闵泽笑笑,不置可否道,“帝王家事,镇北王那等铁血英雄不也默许了,你操心什么?再者,镇北王为朝廷鞠躬尽瘁,家中男嗣都死在了战场上,皇上有意补偿,让他唯一的外孙女坐上太子妃的位置,已算得上恩宠了。”

“呵呵,”闵凉冷笑,蓦地打断他,“嫁给那种太子,算哪门子恩宠?分明是把人往火坑里推——”

“啪!”的一声脆响,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,闵凉收声,烛光忽然跳了两跳,灯芯爆出一团小小的火花,室内暗了又明。闵凉将瓷碗放在桌上,眼角的笑意消散了,轻声道,“恩宠还是火坑,终归是她的命,世上那么多身不由己,你不能每一桩都去管......还是说,你真心喜欢那小郡主?”

闵凉脸上烧起来,好在他一直发烧,叫人瞧不出分别,他垂下头,“贺兰灼仗义直率,虽然她一向说要保护我,但她嫁给太子,必定会受欺负的,我不忍心叫她受欺负......"

闵泽站起身,在纱帐上投下一道修长的背影,“我知你不喜太子,日后不需你辅佐他,但也莫有其他想法,毕竟,太子的母家,也姓闵。”

前皇后姓闵,闵家的荣辱兴衰,系于太子一人,并无他选。

……

大多数不识时务者都有几分理想主义,你告诉他北边有虎,最爱吃人,他偏偏觉得那大猫的屁股毛皮油亮,摸起来手感必然不错。

闵凉给慕容璘端茶时,怀的大约就是这种心思。

慕容璘只看了一眼,道,“放着吧。”继续他的画。

慕容璘若不是太子,一定能做个名满京城的画师,画中十里荷花,四山晴翠,好看的不似人间。

他斜倚着水榭的美人靠,风从四周吹来,一塘的荷叶随风摇曳,衬得他容色淡淡,像是难得的好心情,慕容璘头也不抬,随口道,“怎么样?”

闵凉看了半晌,皱了皱眉,“好看是好看......就是感觉少了点什么。”

慕容璘也不反驳,“嗯。”

闵凉束手站在旁边,盏茶过后,终于忍不住开口,“太子殿下,茶快要凉了…”

“哦,”太子撩起眼皮扫他一眼,“我不渴,你代我喝了罢。”

“啊?”他怔愣了,踌躇道,“那我再给你换杯新的?”

“不必,”太子放下笔,端起茶杯,凤眼微眯,轻飘飘道,“怎么了?你不敢喝么?难道...你下毒了?”

闵凉大惊,一双琉璃珠子般的眸子提溜乱转,否认道,“没,没有,谁说我不敢喝!”,慌里慌张的夺过杯子,一口气喝光,唇角还粘了片茶叶。

慕容璘看着他,勾勾唇角,眼角的阴郁竟消散了些,他指指空了的杯子,“药下的太多,析出晶体了。”

“......"

闵凉跑了一下午的茅房。

太子时常来找闵泽谈天,国公府因而出了不少怪事,比如某日太子在树下休息,蜂窝自己掉下来蜂群追着闵凉满院跑,又如某某日太子在池边赏花,闵凉不慎落入池中喝了数口泥水,再如某某某日......诸如此类不胜枚举,闵凉却不放弃,他想给太子一个教训,最好教他痛不欲生悔不当初,再不敢打贺兰灼的主意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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