春风不度【章四】
龙生九子，子子不同。有霞姿月韵者如慕容珩，阴狠乖戾者如慕容璘，也有......八皇子慕容皝这般古板无趣的。
鸿文馆无逸斋内焚香袅袅，申时已过，学堂内诸子均作鸟兽散，空旷的无逸斋内只余二人。八皇子端端正正的坐着温书，落日的余晖在他侧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，闵凉趴在案几上长吁短叹，早知道就把中午那碟桂花糖栗糕全吃掉了，哎，好饿。
慕容皝“啪”的一声合上书，吸了口气，漠然开口，“晚上去三哥那儿吃饭，你也一起。”
慕容皝和慕容璘交好是整个醴朝都知道的，闵凉不时也会跟慕容皝去东宫用饭，慕容璘和慕容皝都是淑妃教养的，连吃饭的习惯都一模一样，新册的太子良娣为太子布完菜就退下，偌大宫室静的落针可闻，皇子们用起饭来骄矜的做派，像是斯文秀气的小姐模样，闵凉暗笑，伸手抓起面前一块炖的香烂的猪脚，送到坐在隔壁的慕容皝碗里，笑嘻嘻道，
“八殿下，俗话说以形补形，上学写字那么辛苦，你尝尝。”
一边说一边将流了满手的汁水舔去，慕容皝没说什么，持箸将猪蹄分成小小几块，慢条斯理地吃着，坐在对面的慕容璘撩起眼皮看了看他，闵凉挑衅似的一笑。
传闻阴狠深沉的太子挑起一筷子青笋，放在八皇子碗边，轻飘飘道，
“天热，吃点清凉的去去火。”
慕容皝：“？”
时值沐休，太子来国公府找闵泽，闵泽正巧有事外出，闵凉只好代为接见，打他做了八皇子侍读，便时不时碰到这个倒霉太子，虽不像儿时那般仇人相见分外眼红，却也谈不上熟稔。
“太子殿下来得不巧，兄长去礼部帮忙了，不如太子先回宫，待兄长回来，我告知他择日拜访东宫？”
国公府大门只推开一点，闵凉懒洋洋倚在朱门上，十三四岁的少年，身量还未长成，眉眼却舒展开，隐隐透出让人心惊的颜彩，这是赤裸裸的赶人走。慕容璘只扫了他一眼，道，“无妨，礼部有什么好忙的，我在府上等他，”翻身下马，牵着马便要进门，闵凉只好让开，慕容璘把马缰递给他，垂眸看他，“温浓，你在一旁伺候。”
府东有一大片池塘，筑山穿池，幽竹葱翠，风台水榭临池而建，因太子常来此作画，又将水榭在原址基础上扩建了一倍。初夏时分，池塘中团团睡莲，如片红点翠，红云翻烂。
竹木地面上放了蒲垫，慕容璘话不多，坐在蒲垫上安安静静地作画，闵凉坐在一边有些犯困，太子殿下并不难伺候，也不是那么惹人生厌，但是谁让他抢贺兰灼呢。
“八弟挺喜欢你的。”慕容璘淡淡开口。
“嗯？“闵凉一个激灵清醒过来，想起自己为了被八皇子赶走，做出的种种劣迹，一时不知太子是在骂他还是夸他，讪讪道，“是嘛，我倒以为他很讨厌我呢。”
慕容璘嗤了一声，寒泉一般冰冷的眼眸中有些无从捉摸的情绪，“八弟少年持重，对于皇子本是好事，我却觉得太死气沉沉了，和你在一起时才能看出些孩子气来......虽说是在皇宫，我也希望他能如其他孩子一般无忧无虑。”
当哥哥的心总是可怜的，他知道闵泽为什么不想让他进宫伴读了。
“太子殿下，”闵凉吸了口气，低声问道，“为何一定要娶贺兰灼，她是你的表妹，你肯定知道，她的性格不适合皇宫，你不是真心喜爱她的。”
“小郡主？”慕容璘停笔，微笑着看向他，“小孩儿，你可知你刚刚所说就足以去太液池喂鱼了。”
闵凉低下头，一声不吭，认怂不认错。
过了许久，池塘上的风将他身后的冷汗都吹干了，冰泉相击一样的声音蓦然响起，“真心是皇家最不需要的东西，贺兰灼不单是我的表妹，更是镇北王的亲孙女，如果我不娶她，适龄的皇子也会抢着娶她，我原是看错了，你不想攀附皇亲，却想着救人于水火，真是可笑。”
他大概是真的觉得好笑，手中的笔都拿不稳，落下一滴墨，砸在宣纸上，闵凉抬头看到他眸子里的浓雾散了，泛出清亮笑意，愣愣地，以至于他后来说的都没听到。
“醴朝是一局棋，你我都是棋子，你连自己都救不了，还想救其他人，可不是笑话吗。”
太子看他仍是一副痴了的模样，敛了笑，道，“温浓，想听故事吗？坐近些。”
闵凉挪近了点，便闻到太子身上馥郁的香脂味儿，皱了皱鼻子。
“醴朝有个皇子，原是皇上嫡子，却无心权势，只喜欢领兵打仗，那皇子是天生的将才，在他治下，外敌都不敢滋扰边境，国家太平了，当时的皇帝是皇子兄长，皇子怕兄长猜忌，便请封江南，不再回京，江南山温水软多美人，皇子遇到了一个会弹琴的美人，美人的琴技堪称一绝，皇子和美人相处时，遭遇了几次暗杀，美人险些殒命，皇子调查后发现都是皇帝所为，对皇帝大失所望，决意夺取帝位，美人在江南有些势力，给了皇子不少助力，皇子极善领兵，宫变发生的迅速并且毫无悬念，皇子将匆忙迎战的兄长斩于马下，提着他的脑袋登上了帝位，满朝悚然，无人敢质疑......”慕容璘听到身旁有细微声响，垂眼去看，闵凉趴在地上，已然睡熟了。
......
闵凉醒时，暮色四合，落日的余晖洒在荷塘上，红销香骨，闵凉伸了个懒腰，坐起来，搭在身上的衣物滑落，他拾起看，是件玄色缂锦披风，慕容璘不知什么时候走的，空气中隐约还能闻到那股甜香味儿。
不能怪他睡着，慕容璘选的故事太无趣，谁都知道这是今上和王皇后的故事，老掉牙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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